前几天回家看母亲，发现家门口的花椒树密密麻麻结满了果实，旁边的黄花菜也是郁郁葱葱，一片金光灿烂。也许是雨水好的缘故，大花椒树旁还长出小花椒树，看来门口这巴掌大的一块地将来会成为花椒林的。

但那颗大花椒树却死了。我问为什么，母亲说是不是老了，或者害病了？我猜不透。脑子却灵光一闪――我们家种花椒树、黄花菜的历史可真的很长，打我记事起它们就已经是我们家的成员了，并且从来没有离开过。奇怪，以前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我人生的第一张照片是一岁左右。天热，带着兜肚，坐在席子上，背后就是很大一颗花椒树，我就在树荫下享受它的庇护，茫然笑对这个世界。我们家曾搬过三次。最早是住在石沟，山沟的两旁散落着一些窑洞人家，家家门前都有地，我家门前不远就有两颗好大的花椒树，树的下面种着黄花菜。在5、6、7月黄花菜成熟季节，家里餐桌上时常有黄花菜炒鸡蛋、黄花菜炒辣子、黄花菜汤等美食，再配上花椒叶烙的锅盔或薄饼，麻麻的，别提有多香。吃黄花菜也是有讲究的，要在黄花未开的时候采摘，花开以后的黄花菜就不甜、不香了，入口难嚼，有了韧劲。在黄花菜集中成熟时，母亲把吃不完的黄花菜用水一煮，然后凉晒干，储存到冬天吃。我依然记得有一年大夏天的正午，和弟弟去摘黄花菜，路上我先检到五分钱，弟弟眼热，马上跑到我前面，没走多远他居然也检到五分钱，我们真兴奋，五分钱就是一根冰棍阿！这就是我们人生的“第一桶金”。印象最深的是在花椒树下偷偷的学抽烟。那也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大概也就8、9岁，弟弟更小，却捣乱，悄悄把睡午觉的父亲的羊群烟偷了一根出来，我们躲在花椒树下，学抽烟，现在只记得那烟的味道很呛。我的吸烟史虽从那时开始，但那只是昙花一现，以后再没抽过，直到工作后才学会抽烟。

七十年代中期，我们搬到了八孔窑。这里人口集中，一家挨一家，门前是很陡的坡，没有地。但母亲仍然在那站不住脚的坡上开出沟槽来，从石沟移植花椒树、黄花菜栽上。土地贫瘠，长得不很好，果实稀少，黄花菜是吃不到很多了。可花椒还有的吃，因为我们在石沟的花椒树依然旺盛，每年花椒成熟时我们就去采摘，不过少了主人的看护，收获的果实毕竟也少了很多。

八十年代初期，我们再次搬家到矿部院。这里是一排排的平房，本来是没有地的，但我家占了个好位置，在第一排，又是第一家，所以就辟出巴掌大的一块地。母亲依然种上了花椒树、黄花菜。这地很肥沃，不几年，树长大了，几十颗黄花菜又开出了金灿灿的黄花，我们的餐桌上又常见到黄花菜炒青椒这美味了。

但这美味没吃几年，我们就各奔东西了。伴着花椒树、黄花菜的成长，弟兄们也纷纷长大，走出家门分灶另过。父亲病逝，母亲老了，身体大不如以前，一个人难以侍弄这块地，就由着它风长，杂草、小花椒苗纷纷冒出。因为在路边，邻居们不时你摘个花椒叶回家烙馍，我摘个花椒回家尝鲜，它成了公共财产。我们也全把它当成景观树来看。勤劳一生的母亲，在多么困难的年月里，没有让我们弟兄们碗里的饭缺少、盘里的菜单调，到了古稀之年自己却开始上街买花椒吃了。

花椒树的寿命是多少年？它会老死吗？我们家那棵大花椒树真是病死的？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我恐怕再也难以吃到母亲炒的香喷喷的黄花菜配青椒、花椒叶烙锅盔了！母亲身体虽然还好，但大不如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祝母亲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