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丰杯:“那家伙”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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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资讯网 | 2007-6-16 12:01:54简讯 | ||||
刚开始,因为我年纪小个子也小,夹在一帮五大三粗的老工人当中显得像一只可怜巴巴的狗儿般形影只单,打眼掌不住钻杆,攉煤抬不动大板锹,给炮眼填个药也捅不到位,结果炮声砰嘣一响,才炸下屁股大一堆煤或矸石来。于是老队长用他那铁棍子一样坚硬的二拇子戳着我的鼻梁骨骂我:“你个瞎狗日的咋个恁个拉稀摆带的,连这种三岁娃娃都做得来的活你都做不了,你给还想要工分?”当时我被吓得抖凌磕战的,结结巴巴地说老队长你不要扣我的工分,等我以后长出息了我喊你几声老丈人,买几瓶好酒给你喝。话音刚落工友们就像是猪狗牛羊遭山洪暴发冲击时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笑声,听起来这种笑声比哭还要难听一百倍,之后一直到现在,我就得了个“姑爷”的外号丢也丢不掉。 也许是我的话感动了老队长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从用铁棍子一样的二拇指戳过一回我的鼻梁骨之后,老队长再也没有吼过我,反而让我干一些扛一扛刹杆、搞一搞巷道质量标准化之类的轻巧活,于是我就活得滋滋润润的,和大家混着每月也能拿到千儿八百块钱的工资,下班后也能跟着他们吆五喝六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其时我们队有一个三十五六岁左右年纪的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讲一口漂漂亮亮的北方话,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但不知工友们为什么都叫他“那家伙”,他听了也不恼,人家一叫他还哎哎的答应着。在井下他好像也不懒,重活干不了干轻活,忙出忙进的总见他的身影在晃动,但只要你仔细观察,会发觉他虽然跑得那样勤,却其实一样像样活也没干成,倒是迎头煤矸石攉完了,支架架起来了,他才会拿起大板锹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比划几下。因此,他的工分有时还不如我的高,他也不去抠不去抢,就这样心安理得地随波逐流着。 我们掘进队下班后吃饭一般是打平伙。下班后,大家洗澡都贼快,三下两下打整结束就聚到了小餐馆里,都不讲客气,钱凑齐后打一大钵老烧酒就划起拳打起牌来。而“那家伙”总是最后才慢吞吞一个人踱进小饭馆来,怕是叫别人瞧见了似的,拣个角落悄无声息地坐下来,格格正正的西装油光粉亮的头式在众人面前若隐若现的。等大家都喝得二麻二麻的时候,菜也上齐了,他拉条板凳倏的一下就坐到了桌子前,饭吃得不多,但总见他在不停的夹菜。末了老板一算账,每人要遭20块钱,他就死活只肯出15块钱,说你们喝酒,我可是没喝酒的呢,酒钱我不出。无奈,大家就只好依他,不出酒钱。 我们上班一般是三班倒,有时下班晚了赶不上矿上的通勤车,于是我们就坐中巴车或三轮车回家,有时他也和我们一起坐,而上车后他总是一成不变的往最后一排走,车费十有八九是我们帮他开。然而更多的时候他都不坐车,穿一身西装一双亮铮铮的皮鞋走路,我们坐在车上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通过这些事,连我这个“姑爷”也都瞧不起他了,开始不屑一顾的也喊起他“那家伙”来。 日子平淡得就像是一杯白开水,不温不火地就过去了一年。再有一天就要过年了,今天我们都上8点班,老队长安排我们下去后抓紧时间打眼,响一排炮进一米道就升井,矿上有大客车送我们回家过年。到工作面后,我们一个二个懒心无肠的边打眼边谱龙门阵。正当我掌着钻杆被强大的震动力震的头晕眼花时,突然听见巷道的帮上发出像是老鼠爬过时的窸窸窣窣声,有煤矸石的细屑面粉般从帮顶上撒落下来。只听见和我背靠背打眼的“那家伙”大喊一声:“快点跑,冒顶了。”接着我就被他一把推出了迎头,黑暗中一声巨响,一股呛人的粉尘弥漫过后,他就被埋了个严严实实。 病房里,我泪流满面地站在“那家伙”的病床前,我说:“为了我,你的左脚掌遭锯掉了。”他说:“我知道。”我说:“你完全可以跑得掉的,为什么救我?”他说:“你个小年轻,你以为你真是个‘姑爷’了,你还是个嫩苔苔呢,救你一条小命,我还指望着你找个真正的老丈人娶个小媳妇回家,喝你的喜酒抱你家娃娃呢。”听完我就放声大哭起来,并且奇迹般的记起了他的真实名字,满怀深情地叫了他一声“赵刚哥”,他说叫什么赵刚哥,叫“那家伙”好听些呢,于是我的哭声更响彻云霄。 赵刚将要回老家休养了,那天老队长带着我们队的弟兄去送他,沉默中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那家伙兄弟,一路走好啊!”说完大家就鼻子酸酸的落下眼泪来。之后一直到现在,我与他就很少联系了,但想他的念头一刻也没有消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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