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习华散文:磨动如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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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资讯网 | 2007-6-14 14:35:00简讯 | ||||
四川华蓥山广能集团龙滩煤电公司 萧习华 在故乡河流响滩上的筒车壕里,那一间独立的茅草房,置有一水磨,那算是故乡里最大的石磨了。它不用人力,完全是靠水来推动,水流冲转筒车,继而筒车带动石磨转动。各家各户把粮食挑去磨面,交够加工费即可。后来,石磨就荒凉在那里,停止了它经年累月地转动,也中断了它经年累月嘎吱嘎吱地歌唱……童年里曾与小伙伴去玩耍过多次,水磨房的茅草屋破败不堪,成了麻雀打洞筑巢的所在,石磨上密密麻麻布满鸟粪。有时在水磨房玩累后小睡片刻,河滩上的流水声与河岸机房打米磨面的机器声交织在一起,击打着耳鼓…… 那时,我们生产队还有磨坊,一共有六七对石磨。有用牛拉的,石磨比较大,牛拉磨时要捂上眼罩,以其固定的步态绕着石磨无休无止地转圈,人在一旁朝磨眼里喂着粮食,完成一定数量的任务后,牛才准停下来休息。其它的石磨是两人推的,这种石磨有一个推枷,一拐一拐的,磨就顺着时针方向时快时慢地转动起来。在宽大的磨房里,牛拉磨,人推磨,石磨隆隆转动,喘息声和磨石声冲击着房梁……磨的东西主要是豌豆、胡豆等,用来做粉丝和凉粉,可以贩卖,这是队上的集体经济。而粉渣是喂猪的上等饲料,生产队那几十头猪正张口等待…… 随着岁月变迁,河边的水磨和队上的磨坊早已不见踪影了,就连那些沉重的磨石也不知去向了…… 但农户家的手推磨,却随着年轮跟踪着农户家的日子。 我知道,我家的老屋让众多的亲人都远去了,唯有石磨独独留在天井里了。它原来安放在老屋的街沿上,因为有好几年没有用过,安放在原处那里有点挡道,就搬到天井里了,以备在有阳光的天气里晾晒什么东西时,起个凳子的作用。即使不晾晒什么东西,也可为鸟儿的鸣叫和跳动留一个栖身之处。在黎明或黄昏,或月光下,残损的石磨就像一个忠实的仆人蹲在那里,守护着我家的老房子。 在某种程度上讲,要深入到农家生活,得从认识石磨开始。我家的石磨,随着石磨转动的日子,磨把是换了一根又一根,原来厚重的石磨却因一层层磨损而变得轻薄了。在那石磨旁边,站过我许多的亲人,许多的亲人用手抚摸过磨把,将磨把磨得光亮润泽。在我的感觉里,清晰着推磨飘动白发的奶奶和因劳累而咳嗽的母亲的形象…… 农耕社会里,石磨是随人类的脚步走向文明而告别蒙昧的。果腹的物品在那时几乎都要经过石磨磨出,磨石声曾支撑着一个个家庭走向幸福生活……在那种情况下,家家户户都要在头天夜里磨够第二天的口粮。在早年没有电磨之前或有了电磨而经常缺电的日子里,推磨是家家户户必修的功课。幼年时无法帮大人推磨,夜里睡觉早,有时半夜起来小便,朦胧中见亲人们尚在石磨旁忙碌,那持久不绝的磨石声萦绕于梦乡……石磨磨出来的面粉不及电磨磨出的细,但比电磨的香,烧饭时要多添几把柴火才能煮熟。 推磨一般是不需要照明的。那时照明的主要是煤油灯,而煤油要凭票供应,稍有安排不妥,便接济不上,一些夜晚是要打黑摸的。如果在有月光的夜晚推磨,那是最好不过的了。玉米、小麦要变成面粉,都是石磨磨出的。在我幼年的认识里,石磨是沉重的。如果哪家几日没听见磨响了,要么家里尚有余粮,要么家里已因无粮而断炊。在十来岁时,就学着推磨了,个子不够高,就站在凳子上,有时不慎,衣服还会扫着磨槽里的面粉……后来慢慢长高,凳子就从脚下撤走。在十四五岁时,就可以和大人一起推磨了,有时还会逞强,一个人在那里推,憋上一口气,呼呼推几分钟,停憩一下,又呼呼推起来……这时就会受到大人们的夸奖,说这孩子长大了。 夜里农家无事,邻里之间帮忙,就是帮别的人家推上一阵子石磨。 在我记忆里,推辣椒面是最难推的。必须戴口罩,否则是无法推下去的。磨动中,就是有口罩,扑起的辣椒粉也会刺激你的鼻黏膜,让你不断打喷嚏。 推石磨最高兴的季节,是青玉米和新麦收仓后的日子。把青玉米从棒子上剥下颗粒,和着水推,磨缝流下金黄的汁液,金黄的汁液顺着磨槽流进木盆里,然后用铁锅烙玉米馍馍,那是很香鲜和爽口的。玉米馍馍和青辣椒炒起吃,味道也是不错的。新麦出来后,把麦粒磨成面,做麦面馍馍或蒸馒头、包子,也令大人小孩口馋。 最不能忘的是过年时推豆腐。本来我家推豆腐是有传统的。爷爷是残疾人,那时家里每天要推两磨豆腐,第二天爷爷要挑出去贩卖掉,以此挣点小钱,供父亲三兄妹读点书,或补贴家用。后来,搞人民公社就不允许了。再后来爷爷也过世了。过年推豆腐是家中的喜事。奶奶事先把豆子泡涨,然后一家人推磨,豆子的青香在推磨的过程中就散发了出来……然后是熬豆腐。小孩子的我们也不急着去睡,一直要等到出豆花了,吃了豆花后才满意睡去。第二日起来,豆腐就变成了白瓷一样的四四方方的礅礅了,然后放进木厨里保管。 转动的石磨,转动的日月…… 农村用电普及后,石磨的用途几乎就等于零了。后来许多家庭都把石磨扔掉、废弃了,或做了可避邪的墙石。 今年春节回老家,我看见冬日阳光下的石磨陈旧不堪,垢迹斑驳。一只老猫盘坐在石磨上,正眯着眼晴瞌睡。我是推磨长大的,现在人已到不惑之年。我家的石磨推了几代人,石磨早该完成其使命了,也早该苍老了。如今老家的年轻人都远离故土在外谋生,只留下父母二位老人在家守着老房子。奶奶已去世二十余年了。母亲说,现在早就不推磨了,物品丰富,什么东西都能买到;再加之,人老了,石磨也推不动了。母亲说话时,语气比较平淡。 转动的石磨终归于沉寂。 生活是辩证法。时代前进的步伐是挡不住的。我常想,石磨曾陪伴了我们家的日子,碾动着我们家的生活道路,飞扬着亲人的青丝和白发、汗水和衣襟……转动着我们家的新一轮日月。 2004年6月10日 作者简介:萧习华,本名萧绪华,男,汉族,1964年生,四川三台县人。成都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专科、四川师范大学法学本科毕业。高级政工师。系四川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理事、四川省广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任四川华蓥山龙滩煤电有限责任公司党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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