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山散文:家乡的红柿子 | |||||
煤炭资讯网 | 2007-11-27 11:47:04 要闻 | ||||
在我的老家晋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曾经有过大片大片的柿子林。 夏秋时节,劳累了的农人们在它的绿荫下休息,为牲畜打草的孩子们则常常躲开大人偷懒上树掏鸟戏耍。偶尔谁发现并吃上一颗遭虫咬后提早发软变红的甜柿子,那种高兴劲简直比过节还要感到幸福。当然也有倒霉的时候,若不小心碰到马蜂窝,要么着急忙慌从树上掉下来,要么被蜂蜇得眉眼红肿痛哭流涕。即使这样,柿子林仍然是孩子们的最爱。 柿子在当时并不值钱,记忆中一块钱可以买小半平车。即使如此,农民仍很少有人家购买,大部分人家都是生产队分给多少就拿回多少。因为钱实在太紧了,成人劳累一天,所挣工分也就只合八、九分钱。也因为这个原因,孩子们平时少有能够解馋的食品,偶尔大人给买回一点水果或糖块,也往往是一分几瓣给几个孩子吃。 柿子生长期很长,从四五月份开花结果到八九月份成熟大部分时间都是又青又涩。这难不倒贪吃的孩子们,我们或在地堰上打洞、或在麦秸堆中掏窝,把青柿子往里一藏,稍稍忍得几天柿子便会发软变甜。当然,所有这一切都要躲开大人悄悄进行,若被他们发现免不了要挨一顿训斥或体罚。 帮生产队摘柿子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劳动。收获的季节,田野里处处飘香,柿子园中欢声笑语不断。有上圆下尖小如鸽卵的“猴柿子”、有方正扁厚的“梨柿子”、更有个别形态怪异的畸型柿子,红熟了的柿子宛如一盏盏小巧玲珑的灯笼挂满枝头。村里的孩子个个都是攀树的高手,孩子们似猿如猴在树枝间蹿上跳下,大人们则在树下忙碌着收拢拣运。 又是一年秋收,柿子已经开始由绿变黄,用不多久就是深受孩子们喜欢的采摘时节。大人们忙着在西岭上修一条宽敞的大路,早就传说过些日子有一个上边来的检查团要来参观村里的柿了园,这路就是专为检查团的汽车修建的。忽一日放学路过大队部,见四周围了许多群众,一打听才知道是民兵们逮住一个偷吃红柿子的过路人,驻村的乡干部正在审问。那是一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村里的孩子吃两颗虫咬过的红柿子尚要严厉训斥,外地人偷吃那还了得。何况正碰上村里把迎接上级检查团当做头等政治任务来抓的关键时刻?晚上,过路人被揪到村民大会上做检讨。过路人身材不高,脸面黑红,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他被迫着大声报告自己的名字叫×建中,又不断数说着自己犯下的罪行——不该因为干渴就偷吃集体的柿子,从而破坏了农业学大赛的大好形势、破坏了文化大革命等等,总之尽是些自我贬损的语句。 回到家中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批斗会上的情景。孰料母亲又给我讲起另一起骇人听闻的故事。三年困难时期,前街的一位姥姥因为实在饿得顶不住,偷吃了集体的一颗柿子被人发现后告到大队,结果传话让她晚上到大队的人刚走,老人就跳井寻了短。 几天后,检查团进村了。前有公安的三轮摩托车开道,后面是一长溜的大小轿车,浩浩荡荡,十分壮观。学生们也按照要求系上红领巾、穿上新衣裳,排队鼓掌、高喊欢迎。车队从西岭柿子林绕回后,代表们被迎接到了大队部。在那里,搭起了村里逢喜事才会有的帐篷,布置下了数十张从各家各户借来的方桌子,一筐一筐的红柿子被人抬进去供参观团的代表们食用。参观团的代表来自全国各地,许多人都是第一次吃柿子,食量自然不小。 据传,第二天参观团中的不少代表都得了便泌。他们哪里知道,柿子不能多吃,否则会引起便泌,严重的时候还会形成结石须动手术才能消除。 建中大叔和前街姥姥的遭遇以及参观团的到来,使我对红柿子的喜好彻底消失。直到今天,每每看到妻子和女儿吃柿子,我总要劝她们少吃。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走可持续科学发展之路、求富裕、创建美好和谐社会早已代替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老调,上边的故事再也不会发生。可对建中大叔的牵挂与日俱增,建中大叔若还健在,我想问一句:您如今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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