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永发散文:下岗的嫂子
作者系陕西铜川矿务局金华山煤矿
在我们矿福利楼前,有一个修鞋摊,摊前坐着的修鞋匠是我那下岗的嫂子。
每当我从福利楼前走过,我不敢正眼瞧一眼嫂子,看到她昔日乌黑发亮的头发上沾满煤灰,失去迷人的风采;白白净净的脸庞上被风吹日晒涂上一层黑霜,没了往日的笑靥;细皮嫩肉的双手被针扎锥刺沾满胶布,少了几份温柔时,我便会禁不住眼圈发热,鼻子发酸。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嫂子,我不得不控制住内心的伤感,装出笑意打声招呼。
嫂子下岗,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时嫂子找过我,问我万一她下岗咋办,我曾经很有把握地告诉她:“你怕啥,参加工作10年,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连续多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并且还入了党,再说……”说到这里我打住话头,怕惹嫂子伤心,没再说出大哥是因工伤亡的事来。嫂子听到这里,还以为有我这个当领导的给她撑台,便很放心地说了声:“只要你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完一走,就再也没找过我。然而,当我从下岗职工名单上真真切切地看到嫂子名字时,我懵了。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妻子一再催促我去找找人,搭个话。并伤心地哭着说:“嫂子一个人,还带个孩子,今后的日子咋过呀,她再经受不了打击了。”其实,我何偿不想去找找人,帮嫂子一把。可我知道,找是没用的,嫂子工作确实干的不错,但她们单位毕竟是凭技术吃饭。她一个从农村来的女子没受过专业培训,长期以来一直在单位打杂,的确没有竞争实力,况且一经出榜,都是经矿长办公会研究,职工代表大会审议通过的,即使找也晚了。但妻子的话提醒了我,嫂子再不能经受打击了,她能挺得住吗?于是,我决定去看看嫂子,安慰安慰她。
嫂子出生在渭北老家,虽说是个山村女子,没有大家闺秀之容,却有小家碧玉之貌。在方圆村庄是数得着的俊姑娘。那年大哥受矿委托回老家招工,经人介绍对上了像。当时对嫂子来说,找个在外干工的男人生活有个可靠的依附。结婚后,嫂子便跟大哥来矿居住。环境、条件和观念上的变化,使嫂子既脱俗,又不离朴,既有城市女子的风姿,又保持了山村姑娘的温情,尤其是调理家务城里姑娘无法比拟,都说大哥娶了个好媳妇。一年后,嫂子生下了小侄子,全家皆大欢喜。可就在孩子满月不久,大哥因井下意外事故,抛妻离子, 撒手人寰,再也没回到他那温馨的家。
嫂子经历了这次打击之后,多次想追随大哥而去,但为了孩子,她艰难而坚强地挺过来了。后来按照有关规定,矿上给嫂子招了工,安排到矿医院工作。记得当她第一次穿上白大褂,尽管是个勤杂工,但她还是认真细心地打扮一番,对着镜子照个不停,腮边挂满泪痕,但脸上仍露出红云般的笑靥。一来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大哥,二来她母子今后的生活也有个着落。可如今……
走进嫂子家门,只见嫂子坐在床前抱头楞神,暗自流泪,比平时显得憔悴了许多,侄儿在一旁做作业。见我进来,嫂子转过身去,抓起毛巾擦干脸上的泪痕,招呼我坐下。望着眼前的孤儿寡母,想起她们今后的日子,我不知说啥是好。只是埋怨我没照顾好嫂子,向她们表明我的心迹。嫂子接过话头说:“这事谁也不怪,就怨咱没外本事。”说完伤心地大哭起来,侄儿丢下作业,一头扎进我的怀里,也哭着问我:“大大,妈妈咋啦?”我抚摸着侄儿的头,无言以对。告诉他妈妈下岗了,孩子懂吗?告诉他妈妈没工作了挣不成钱了,孩子幼小的心灵能接受吗?我只能看着娘儿俩哭泣。不一会儿,嫂子止住哭泣,从我怀里拉过侄儿说:“我想通了,全国那么多下岗工,人家都能活,难道咱就不能活,再说政府、企业也不能不管,只不过是暂时有困难。眼下我先找个营生克服克服,等着以后再说吧。”说完似乎没事地辅导孩子做起了作业。看到此情此景,我暗自欣慰,我知道嫂子成熟的多了,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农村姑娘,也不再是一个靠依附别人而生活的摆设,更何况孩子是她最大的希望。于是,我告别嫂子走了回去。
十多天后,当我外出学习归来,妻子告诉我,嫂子摆起了修鞋摊。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当我从福利楼前经过,我确实看到的是我嫂子的修鞋摊。一台补鞋机,一架拐钉,一堆碎皮子,一个工具箱,放在嫂子的周围。她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正认真地挫补着一双胶鞋。看到嫂子这样,我鼻子一阵发酸,心里直感内疚,实在不忍心看她一眼,便低头绕了过去,此后多日,我上下班不敢经过福利楼前,只能绕道而行,躲着嫂子。
一天清早,当我早早起床,推开窗户,一缕阳光和凉爽的清风,带进了矿广播站播音员清晰的声音:“本站消息:下岗女工×××心系灾区人民,奉献一片爱心,日前,她积极响应局矿党政号召,把靠一锤一钉,辛辛苦苦修鞋挣来的200元钱捐给了灾区人民……“
这不是我那下岗的嫂子吗!我急忙下楼向嫂子的修鞋摊奔去,看到她身披霞光,面带微笑,正在接职工送来的活计,我亲切地喊了一声:“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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