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9

       与往年相比，2003年的冬天并不寒冷，但不少燃煤生产单位却因为缺煤而备感寒意。眼下，煤荒危机正席卷全国，已有21个省市因为煤炭供应不及时而拉闸限电。在个别地方，不仅生产单位用电受到限制，就连居民的生活用电也得不到保证，蜡烛和应急灯一时洛阳纸贵，成了居民抢购的紧俏商品。除了火力发电厂外，另外如冶金、化工、建材等重点用煤行业在这一次的煤荒风暴中也难逃一劫，不少企业被迫停产待料。更为糟糕的是，随着2004年春运1月7日启幕，按照春运期间“货运让客运”的原则，煤炭铁路运输的紧张局面有可能进一步加剧。

　　浙江省的数据说，2003年“非典”给全省GDP造成的不利影响是0.3个百分点，而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荒拉GDP后腿却达到0.6个百分点。实际上，不单是浙江省，全国21个因缺煤而限电的省市经济都被煤荒“撞了一下腰”，发展速度受到一定阻碍。

　　在煤荒警报一声声刺耳地拉响后，人们开始寻找原因为什么在中国经济发展提速的2003年会突然陷入一场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供应的危机之中？又是谁引发了这场严重的煤荒危机？

　　四种流行说法

　　从目前来看，综合起来有四种流行的说法。

　　第一种说法认为，我国在2003年加大对各地小煤矿关井压产、治理整顿的政策执行力度，是当前煤炭供应紧张的一方面重要原因。

　　第二种说法是，铁路运输能力短缺一直是制约煤炭有效供应的瓶颈。尽管最近几年火车连续4次提速以及开通直达专列等手段提高了运输效率，煤炭铁路运输每年都以突飞猛进的速度增长，2001年比2000年增运11.7％，2002年又比2001年增运6.8％，2003年110月份比上年同期增运6.4％。但即便如此，中国铁路目前的运输能力仍然满足不了煤炭流通的实际需求，许多煤炭企业的生产有别于市场经济环境中普遍适用的“以销定产”的做法，变成一个“以运定产”的特殊产业，因为即使有市场需求，如果煤炭一时运不出去，反而会大量积压在矿区，生产难以正常持续运转。此次煤荒受灾严重地区均发生在我国中部和东南部缺煤省份，毫无疑问，这与铁路运输能力短缺不无关系。

　　第三种说法认为，2003年夏季前所未有的枯水期，使得湖南、福建、浙江等水力发电比重较大地区的水库处于死水位之下，水电发电量骤减，从而使该地区的供电任务一下子落到火力发电厂肩上。换言之，由于在电力供应总量中痛失“水电大军”，火力发电即使所有机组满负荷运转，也不可能填平水电缺口，结果不仅造成电力供应不足被迫拉闸限电，同时发电量激增也直接导致煤炭消耗量超出原先计划，形成煤炭供应紧缺局面。

　　第四种说法则认为是由煤电价格“顶牛”埋下的祸根。火力发电厂是煤炭生产企业最大的用户，全国每年电煤用量约占煤炭总消耗量的50％。长期以来，电煤由国家制定指导价，一般每吨比市场低30％左右，以致于低价电煤一直是压在煤炭行业身上的沉重负担。2002年国家取消了发电用煤指导价，大多数国有煤炭企业随即提价销售，但电力企业态度强硬，拒绝按市场价格买单，理由是电价关乎国计民生，不能随煤价而涨，除非国家允许其上调电价，消化电煤涨价带来的利益损失。于是电力企业与煤炭企业在电煤价格上各不买账，相互“顶牛”，矛盾在2002年底举行的“2003年全国煤炭订货会”上被激化。据有关报道，国家发改委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局的一位官员介绍，当时电力部门只与没有提价的煤炭企业签订了占总需求40％的供货合同，留下的1.5亿吨巨大缺口希望2003年从小煤矿中采购，因为往年小煤矿为了与国有大煤矿争夺市场时常使用低价销售策略。但今非昔比，2003年煤炭供应完全是买方市场，即使小煤矿的煤也供不应求，煤价随行就市昂首大涨。电力企业叫苦不迭，在有限的电煤供应合同执行完后，煤炭企业自然不愿意再以低于市场价格继续向电力企业供煤。煤炭订货会上未签订的1.5亿吨缺口终于在2003年冬天酿成一场危机。

　　反驳之声

　　但上述四种说法均遭致业界一致反驳。

　　针对第一种因为煤炭产量减少而造成紧缺的看法，业界认为完全是空穴来风。事实上，2002年的煤炭产量为13.9亿吨，当年并没有闹煤荒，而2003年前11个月产量就已经达到14.2亿吨，超过2002年全年产量时，煤荒反而发生了，显然不应该把责任归咎到煤炭产量上。而且，小煤矿的产量也并非如传言所称经过整顿大幅下降，恰恰相反，2003年小煤矿产量增长一马当先，前11个月以42.3％的增速呼啸而来，远远将国有重点煤矿15.2％和国有地方煤矿8.9％的增速抛在脑后。至于第二种说法，铁路运输部门给出的数字足以让传言不攻自破。尽管在局部地区受到运力短缺限制，存在煤炭铁路运输紧张的事实，但从全国来看，与往年一样，铁路部门始终对煤炭运输给予重点支持，做到优先配车、优先装车、优先挂运、优先放行。2003年110月，铁路煤炭运量继续保持增长势头，共完成7.24亿吨，同比增运4326万吨。在冬季的煤荒危机爆发后，铁路部门加大倾斜力度。铁道部副部长胡亚东2003年11月25日表示，铁道部已将12月份煤炭运输计划由日均装车3.8万车提高到4万车，以满足当前煤炭大幅增长的需求。到12月中旬，面对各地越来越严峻的“燃煤之急”，铁道部再次宣布，从2004年1月6日开始集中22天的时间，每天装车5万车，突击抢运煤炭，以保障民众春节期间的生活用煤和生产用煤，确保重点生产建设项目的正常运转。

　　尽管第三、第四种说法从表面上看可以解释由于发电企业用煤量的激增形成煤炭供应紧张局势，但电力企业对此颇感委屈，不能理解用电量为什么会突然激情迸发。电煤消耗量的增加是由于全社会对用电量需求增长带动的，每年随着工农业生产和居民消费的增长带动用电量按一定的增速发展。在2003年4月，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预计当年我国用电需求增长9％10％。但不料从下半年开始，电力企业吃惊地发现，用电量增长一飞冲天，111月份全社会用电量同比增长15.9％，为改革开放25年来最快的一年。电力企业的计划安排被一下子打乱，自然满腹怨言，除了各大电厂存煤告急甚至一时断档外，机组因为超负荷运转已发生多起设备损毁事故。可见，如果把引发煤荒的原因归结到电力企业则是一个不得要领的说法。

　　但究竟是什么力量拉动用电量突然觳升而造成煤炭供应紧张的呢？这是一个值得追问下去的核心问题。正反各方的说法都不能对此给出答案，显然必须寻找别的原因。

　　真相

　　有趣的是，对产生煤荒真相的探究也存在两派不同意见。

　　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张国宝认为根源在于经济过热。他分析说，煤炭供应不上、运输供应不上，电力供应连续四五个月都以15％以上的速度增长并不慢，但仍然满足不了实际需求的增长，这些问题说明经济的某些层面发展过快了，超出了我国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或者电力所能承受的能力。

　　此前，已有樊纲、吴敬琨等大牌学者惊呼“中国经济2003年出现过热”。

　　但也有学者对当前经济发展过程中突然出现的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荒（包括煤荒、电荒、油荒）的解释给出新的视角。“中国经济开始进入重工业化的增长加速期，经济总量的增长引发了对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需求的增强，是导致必威手机登陆在线网页 供应紧张的主要原因。”国务院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部长刘世锦指出。

　　在2003年前3季度国民经济统计数据公布不久，中国社科院产业发展研究中心主任郭克莎认为，“中国经济步入新一轮快速增长期已成定论，其主要特征便是中国正式进入重工业化阶段。”其理论依据主要来自于：2003年前3季度国内生产总值同比增长8.5％，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6.5％，重工业占工业总产值的比重超过64％。郭克莎大胆预测，“如果2003年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率在8.5％之间，工业对GDP增长的贡献率将超过70％。未来几年全国工业，尤其是重制造业的增长仍可能保持高速增长的态势。”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推动中国经济进入一个增长加速的重工业化时期的呢？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研究部李佐军博士认为，我国居民消费结构已经由吃、穿、用成功地向住、行升级和转变，使房地产和汽车等产业成为新的高增长产业。由于房地产和汽车对相关产业带动作用很强，尤其是对钢铁、机械、化工、水泥等重工业产生了较大需求，成为重工业加速发展的主要原因。

　　一个可以佐证的例子是，2003年以来，沿海地带新建、扩建钢铁项目估计超过1.5亿吨。同时，这个例子也使得煤炭供应紧张、铁路运力紧张、电力供应紧张的疑问全部释清。

　　但不少学者从中看到的却是投资过热。亚洲开发银行驻中国首席经济学家汤敏担心，过快的投资缺乏同步增长的消费支撑，结果造成非意愿性存货投资也将上升。中国国际金融公司研究部总经理许小年认为，中国2003年前7个月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平均维持在30％以上，实际增幅已超过19921993年经济过热时的水平，他将此形容为“没有温度的高烧”。

　　不过，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钟伟对学界弥漫开来的“投资过热”论提出针锋相对的反驳。“宏观经济的数据和景气运行态势清晰地放在那里，用以分析和理解这些数据的逻辑也不能曲解，这促使我们只能给出应该给出的结论：慎言投资过热！目前，更新改造投资的难得改善、企业盈利状况的大幅好转、产销形势的平稳趋好以及银行业风险的不断释放，均不支持现在就匆忙得出的投资高热的结论。”

　　早在2003年8月，钟伟就撰文预见性地指出，“今年7月份重工业增长高出轻工业增长6.4个百分点，出现如此之大的差距几乎是前所未有，显示出中国正拉开重工业化的序幕。”

　　对于目前投资形势的判断，钟伟给出的解释是：中国正处于一个重工业化的“投资过渡期”，这是在政府主导型投资没有明显增强的背景下市场自发冲动所导致的。所谓“投资过渡期”，钟伟介绍说，根据诺迪克（Rodrik）教授的研究，东亚国家在经济增长的关键时期均出现过投资率大幅度上升的“投资过渡期”，在此期限投资率往往能直线上升5个百分点以上，并且伴随经济增长速度的显著提高。

而对于中国在“投资过渡期”投资能否持续受到一系列因素的支撑和制约、投资率是否难以为继等问题，钟伟认为应该综合考虑企业盈利状况有否出现明显下降、库存是否出现大幅度上升、银行间流动性是否出现困难、投资品供给是否难以保障等诸多因素。他观察到的是，目前还没有系统性的因素说明投资已不可持续，从多重因素看，投资热有望继续维持2年以上。钟伟对此还提出热望：“这期间，是难得的深化社会政治、经济体制改革的良机。”